贫困助学金风波_第2章

6

她拉着我回到宿舍，问我为什么情绪崩溃。

我把事情告诉她。

王冰儿刮我的鼻梁：“屁大点事，就哭哭泣泣的。我看你也不用回家，你劝不回你爷爷。事情交给我好了。”

我：“可是……”

王冰儿果断道：“没有什么可是，天塌下来有我呢，我个子比你高。”

我：好像你个子没我高呢。

王冰儿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：“你安心在宿舍呆着。”

说完，她避开我去打电话了。

因为大领导近期要来检查，上课前十分钟，李萌特意来到班里，强调什么话该说，什么话不该说。

末了，她特意对我说：“刘依，我看你身体状况有点差，我给你批两天假，你呆在宿舍里休息。”

这是专门针对我，害怕假如我在校园里遇到大领导，说了不该说的话。

王冰儿想要拍桌子站起来，被我死死地按住。

李萌走后，王冰儿怒气冲冲地质问我：“你为什么不让我站起来，太欺负人了，实在是太欺负人了。”

她撸起袖子，恨不得去找李萌干架。

我：“我怕你拍桌子，把手弄疼了。”

王冰儿瞪我一眼，又忍不住笑了。

她笑起来真得很好看。

7

我被勒令呆在宿舍里，只盼着大领导快点走，我好回家看爷爷。

李萌特意让许晴照顾我。

名义上是照顾，实际上是监视。

到了大领导来学校这天，许晴接到电话李萌找她。

她前脚离开，后脚王冰儿就出现了。

她偏头：“刘依，这两天呆在宿舍里闷出病了吧，出去走走？”

我：“还是算了吧。万一碰到大领导……”

王立法儿撒娇：“陪我出去走走嘛，我一个人走怪无聊的。”

我：“好吧。”

我和她一起出了宿舍。

王冰儿告诉我，大领导检查的区域是教学楼，我们只要避开教学楼，就没事了。

走着走着，我们走到食堂门口。

王冰儿说饿了，拉着我进了食堂。

食堂里一个人也没有，只有窗口打饭的阿姨在。

我不想花王冰儿的钱，去打了免费的米饭和紫菜汤。

回来时，却发现王冰儿不见了。

我给她打电话，王冰儿没接。

我感觉这里气氛异常，想赶紧吃完饭去找王冰儿，结果没吃几口，抬头看到校长、教导主任一众领导，陪同着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人走进来。

这老人位于正中央，气势十足。

他应该就是大领导。

坏菜了，王冰儿不是说大领导检查的只有教学区吗？

他怎么跑食堂来了。

偌大的食堂里只有我一个人。

校长的脸色现出微微不悦。

我在心里祈祷，大领导可千万别来我这。

可越怕什么，偏偏就越来什么。

大领导径直朝我这里走过来，到我对面坐下。

他指着我的米饭和紫菜汤：“给我也来一份她这样的。”

校长为难：“领导，食堂里给你准备了可口的饭菜，这位同学吃的，都是免费的饭菜。”

大领导：“这位同学能吃，我就不能吃了？”

教导主任赶紧去给大领导盛了米饭和紫菜汤。

我额头的汗水都流出来了。

学校的领导都在一边看着我和大领导吃饭，我筷子都要拿不稳了。

冰儿，你真是害死我了。

8

大领导吃了两口米饭，转头问校长他们：“你们也要吃吗？”

校长：“……”

大领导：“你们不吃，那是平时有看别人吃饭的爱好吗？”

校长和几位领导顿时明白了大领导的话，赶紧走了。

临走前，校长还特意看了我一眼。

意思很明显，得掂量什么话该说，什么话不该说。

他们走后，大领导：“这饭吃着真香，我们打倭寇那会儿，只能吃高梁窝窝。”

他张开嘴：“同学，你看到我这牙没有，那高粱窝窝冷硬得跟石头似的，把我两颗牙都给崩坏了！”

他倒是自来熟。

听说他也打过倭寇，我不禁想到我爷爷，老人家慈祥的笑容让我心里暖暖的。

不禁顺嘴说道：“我爷爷也打过倭寇。”

“哦，你爷爷也打过倭寇？”大领导来了兴趣，把一枚纪念章拍到桌子上：“这纪念章是军长在胜利那天，给我们这些老兵颁发的。你爷爷有没有啊？”

我拿出爷爷的纪念章，和他的纪念章摆在一起。

红星下镌刻着八个布满铜锈的大字：星星之火，可以燎原。

大领导看着这两个纪念章，眼圈红红的：“你爷爷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刘志邦！”

大领导一拍大腿：“那小子啊，个子矮，还爱扛红缨枪。”

他比划着：“红缨枪可比他的个头还要出这么高呢。”

他笑，我跟着笑。

他问我：“平时就吃这个？你爸妈呢？”

我不会在同学面前提我的爸妈，他们都化作天空的星星，在看着我。

我真得很想他们。

但面对大领导，那隐秘的感情化作澎湃的浪涛，决堤了我的眼眶。

“我爸参军了，回来的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骨灰盒。爷爷经常在晚上抚摸我爸的照片，无声流泪！”

大领导沉默。

过了良久，他哑着嗓子问：“那你妈呢？”

“人间疫疾流行，妈妈说那里需要她，她报名去了那里。她回来时，也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。不过颜色是她最喜欢的紫罗兰色。”

大领导一次又一次地抹眼睛，他哭，我跟着哭。

我们的泪水打湿了白米饭，落进了紫菜汤里。

“孩子，我苦命的孩子啊……”

大领导伸出粗糙的手，替我抹眼泪。

“那你没有申请助学金？”

9

我：“申请了，没评上。”

大领导一瞪眼：“他奶奶的，孩子你要没评上助学金，我倒要看看，谁比你还贫困。”

大领导拿出手机，打电话给了校长。

很快，校长、李萌、许晴她们一起来到食堂。

大领导：“方校长，我想请问申请助学金的标准是什么？”

校长：“当然是家庭困难，上学需要资助的学生了。”

大领导指向我：“我的孩子不困难吗？她平时只吃免费的米饭和蛋花汤，他奶奶的，你眼睛瞎看不见吗？”

校长看向李萌，李萌：“大领导，现在的学生聪明着呢。她平时不一定吃的就是免费米饭和蛋花汤。”

“就算是，我也不可能天天跟在后面看着。我听许晴说，刘依同学还有手机，都有手机了，怎么算是贫困生。”

大领导看向我。

我把老年机拿出来：“妈妈去支援时，花二百块钱给我买了老年机。她说在外面，见不到我，就想每晚听到我的声音。”

大领导看着我的二手老年机，阴沉着脸。

他问：“我要知道，助学金最后都发放给了谁？”

感受到大领导压制的隐隐怒意，李萌脸色略有发白，看向许晴。

许晴不耐烦：“刘依，你没拿到助学金，到处搅风搅雨，没完没了是吧？”

“助学金给了我们班的林苏苏、陈格、张雅三位同学。”

大领导：“她们像是需要的助学金的人吗？”

许晴：“她们三个都来自农村，平时生活上是有困难的。我做了调研之后，才谨慎地将她们的名额提交上去。”

李萌：“我们走得都是正规程序。如果大领导认为刘依也需要助学金，下次可以把她加上。”

大领导冷冷地瞟了一眼林苏苏三人：“他们来自农村？我看挎的包，用的手机不便宜啊。给你们一个机会，坦白交待，要是让我查出点什么，后果我怕你们承受不起。”

林苏苏大吵大闹：“你这么大一个领导，揪着这点小事不放，有意思吗？”

大领导冷哼一声，叫来秘书，吩咐他出去调查林苏苏她们三个。

很快秘书回来，有了结果。

大领导把资料递到校长手里。

校长额头浸出了冷汗：“这，这……”

他转头看向李萌，神情冷竣，目光严厉：“这三个获得助学金的同学，家庭条件优渥。你是怎么调查的？”

李萌哆嗦了一下：“我是听班长说的。平时事情都交给她做。”

校长：“事情都交给班长，那你平时做什么。无所事事吗？既然这样，我要你这辅导员何用，干脆直接让班长当辅导员得了。”

李萌还想解释，校长打断她：“从现在开始，你不再任职辅导员。”

开除了李萌，校长又看向林苏苏她们三人：“知道隐瞒家庭背景，申请贫困助学金的行为属于什么行为吗？”

陈格：“多大点事，还能上岗上线不成？”

校长一字一句地道：“属于诈骗行为，要负相应的法律责任！”

她们总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，脸色发白。

张雅在这时突然背刺许晴：“校长，我们不知道啊，是许晴说给我们一个发一笔小财的机会，领到助学金之后，我们每人给她转了一千。”

说着，她还拿出了转账记录。

许晴急了：“张雅，我给你们机会，你们就要吗？花钱的时候你们不说花得有多潇洒，遇到需要承担责任了，你倒是撇得一干二净！亏我还将你们当成姐妹！”

四个人你一句、我一嘴的，跟菜市场大妈吵架似的，热闹极了。

到最后，还牵连到了家长身上。

张雅：“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，你们许家的建筑项目，想让我爸签字，想得美。”

大领导眉毛翘起，冲我呶嘴：“她们骂架，扯出萝卜还带出泥来了，看来这三人的家底，我也要查查了。”

许晴她们被带去调查，除了归还助学金外，还被全校通报批评，记过一次。

至于她们父母的公司，因为这次助学金的风波，也破产了。

10

出了食堂，大领导让我坐上他的车，他说要去看看我爷爷。

车上除了我之外，还有王冰儿。

这让我惊讶。

王冰儿冲大领导半是撒娇地道：“爷爷，我反映的情况是真实的吧？”

大领导乐呵呵地道：“真实，一点儿也不掺假的真实。我是没想到，刘志邦那个老瘪犊子能养出这么优秀的孙女！”

到了我家，院墙倾圮的小院里，爷爷半边身子斜靠在椅子上，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负责照顾他的花婶告诉我，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，一心求死。

我顿时眼睛就红了。

大领导气呼呼地骂他：“刘志邦，你怎么越活越倒退了？”

爷爷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有了光，颤抖地问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大领导：“我不来，怎么能见到你这窝囊样？敌人的子弹没要了你的命，一点小伤小病的，就跟个娘们似的要死要活？”

爷爷：“我……”

大领导一瞪眼：“我什么？我命令你先吃饭！这是军令，做为军人，你必须服从！”

爷爷抬起右手，想要行军礼，但动作迟钝。

秘书张罗着饭菜，大领导和爷爷坐下吃饭。

大领导示意王冰儿站到他身边：“这是我孙女儿，很优秀。”

爷爷：“我孙女儿也不差。”

这两人互视一眼，笑了。

大领导：“刘志邦，你得活着，将来看看到底你孙女儿更优秀，还是我孙女儿更优秀。”

爷爷：“我也想活着，可我没钱啊。”

大领导一瞪眼：“你杀了多少倭寇，我心里清楚。这次我谋一次私，你治病的钱我出了。”

爷爷：“这，这咋行啊？”

大领导：“我说行就行。”

大领导是风风火火的性子，叫人把爷爷抬上车，去城里治病去了。

我含泪说：“大领导，将来我会报答你的。”

大领导拍拍我的肩膀：“你这孩子拎不清，你要报答的是社会，因为生活在现代的社会，你才不至于像我们当时那样，颠沛流离，贫病交加，朝不保夕！”

回到学校，校方给我补发了助学金。

我把五千块的助学金，都捐给了贫困山区的孩子。

他们比我更需要这笔钱。

食堂里免费的饭菜不差。

王冰儿经常把饭菜推到我面前，冷着脸说：“我吃不下，你替我吃了，不能浪费粮食。”

大学毕业后，我选择了去贫困山区支教，回报社会。

在去往贫困山区的大巴上，我看到了王冰儿。

她冲我歪脑袋笑着。

我惊讶：“你也要去贫困山区支教吗？”

王冰儿切了一声：“允许你去，还不允许我去，贫困山区是你家的啊。”

她说完，扭头看向窗外。

窗外，平畴漠漠，田地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，但欣然绿意已在悄然滋生。

风景真好。